2008年初，一个北风凛冽的午后，由于一个采访任务，我怀着对十光先生的敬仰之情，如约来到他位于京城东南方的住所，和他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谈话。我在读书时曾经和他有缘相识，相比其他采访，这次再见多出些许熟稔和愉悦。

　　提起十光先生，自然会想起漆艺，他的一生都和漆结下了不解之缘。先生特地把我邀请到会客厅的大型漆屏风前安坐，背后的图案让我想到太阳、风、火鸟等等。坐在老木头钉做的椅子上，听着它不时发出的咯吱声和十光先生的娓娓述说，不禁沉浸在大漆棕褐色液体流动的畅想中。

　　一如每一次采访，十光先生对我说起他的丰富的经历，讲起第一位美术老师张厚进，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时期庞薰琹、张光宇、张仃、祝大年等先生对他的指导;到赴云南红河州哈尼族地区和傣族地区写生;到敦煌莫高窟临摹壁画;去福州向民间漆艺匠师李芝卿及其弟子施萱荣以及陈端钿、盛继昌等艺人学习漆艺髹饰技法，创作了漆画《鱼米乡》、《福建线面》、《苏州风景》等作品;到扬州漆器厂考查，并向工人师傅学习刻漆工艺，后到苏州的东山、甪直等地写生;到福州第一脱胎漆器厂制作漆画《梳妆的傣女》、《泼水节》;到《泼水节》等漆画参加法国巴黎春季沙龙美展;到和吴冠中的相交相知;到任北京漆艺研究会会长……等等。每一段经历都如星星闪烁在先生的眼中和我的心中。

　　泼水节,中国美术馆藏,1978年作

　　苏州风景,1962-1963年作

　　信徒，1996年作

　　我们翻着先生的画册，商量选择哪幅作品作为出版物的封二。看到一幅插在可口可乐罐中的梅枝，先生翻书的手停了下来，我小心的说：咱们不要选择这一幅吧，是美国产品的容器，虽然构图、色彩、意境都等都很好，但是……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先生笑了，说：很多人都这么说，其实我创作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么多，小孙女找来一个罐子，我随手插进去几枝梅花，就画了一幅速写，回来之后就做了漆画创作。在法国的一次个展上，有一位热爱漆画的人特意到画展上来买这幅作品，他说这是我现代意识和古典情结合的一个创作的例子。我在先生依旧安静的微笑中沉默了。原来，有时候自称爱国爱民族的我们的思想过于复杂了。

　　瓶与梅，1991年作

　　先生的家中景象在我心中一直如一个期待的谜，这次终于有了解开的机会。先生安静地笑着给我讲，前段时间央视来人做他的漆画专题，结果一进门便被家中处处充满中国风的木制家具和漆器吸引了去，最后几乎变成了家具专题拍摄。

　　漆盘、水果和糖

　　提梁漆器(收藏品)

　　客厅布置成了工作室，整齐有序

　　先生很忙，中间有工作室的学生找他来商量创作的事情。可惜这次时间有限，不能去他近处的工作室去看看。还得知现在先生正在筹划和吴冠中的联合展览，时间大约在今年年底。从他和吴冠中的作品中，可以清晰看出二人创作理念的互相影响和渗透。我问他：您的脾气显然很柔和、沉稳，是怎样和脾气风风火火的吴先生结为挚友的呢?他又笑了：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有交流的需要。我很保守，吴先生是一个敢想敢做的画家，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谈话最后，我问先生：漆艺产品的生存土壤显然早已很微薄，您对漆艺发展状况是不是乐观的?他笑了笑，说：当然乐观。因为高等院校里面开始重视了，比如清华大学，比如中国美术学院等等都在极力把传统漆艺发展下去，培养出更多的专业人才。同时，政府也启动了保护工作，全社会对漆艺的重视越来越强，漆艺发展前景是值得期待的。先生虽然一直从事漆画创作，但是对漆艺的整体发展非常关注。

　　采访结束，在向外走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栽种的漆树和“大漆园”门匾，先生说：这颗漆树长得很好，每年可以割漆用的。我心为先生一生不畏艰难“戴着脚镣跳舞”的决心感动着。

　　教学用的漆艺效果小样板，也成了很好的家居装饰

　　安静的院子里面住着安静、祥和、谦逊的十光先生。我依依不舍地向外走去。先生说：我这里还有一个名称：有竹居。古人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门外有很多竹子，你来时已经看到了吧?

　　竹子在北京早已能够存活，但是能把它们养育得如此繁茂昌盛的，并不多。我想，竹子们肯定因为与先生的个人趣味相投，才很乐得在此安家成长。

　　安静的小院

　　竹下有君

　　先生见我手持沉沉的相机，拍照时无力再持刚送我的画册，便接了过去。我开玩笑：可别忘了还我啊。他微笑着点头。

　　这篇小短文仅仅简略而零散地记录下了访谈过程中的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无法在正式发表的文章中描述的细节，更没有系统论说先生的创作理念。我是一个愿意背负细节上路的人，任何使我有所感触的小小经历都不忍割舍，可能将不会有机会再现。

　　在回去的途中，我给正在撰写中的文章拟了题目——“漆园有竹”，反复品味不已。愿常忆——漆园有竹，竹下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