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作为画种登上了中国当代画坛，标志着中国漆画走完了艰苦的开门立户的第一步。 如何巩固并发展这一成果，如何使漆画从不完善到逐渐成熟，将是一个更加艰苦的历程。为此，必须不断地强化漆画的独特性和深化漆画的绘画性，在漆趣和画味两方面下功夫。

　　艺术最可宝贵的是个性。漆画的个性就是漆性，也就是漆趣。漆画如果没有漆的特性，没有漆的趣味，也就失去了立足的价值。

　　漆性从何而来? 漆趣从何而来? 离不开漆艺的材料，离不开驾驭漆艺材料的技术。大漆丰润内敛的光泽以及半透明的漆液与金银相结合的无穷变幻，是任何材料所不能取代的，漆画的高雅静穆的内涵也是独树一帜的。漆画作为绘画艺术，其可视的材料感、肌理美是形式美的组成部分。这种专业上的讲究，正是使作品达到专业水平的标志之一，决不是无足轻重的支流末节。中国漆画在这方面的巨大潜力，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开拓。

　　重视漆画的材料特性，并不意味着排斥新材料、新技术的引进和利用。时代在进步，漆艺的材料和技法也在不断地丰富和发展。银朱的使用，金、银的引进，贝壳、蛋壳的介入……就是漆艺材料和技法不断丰富发展的结果。在发挥传统技艺对现代漆画的主导作用的同时，还要勇于新材料的实验和应用，要让历史去检验它们。

　　重视漆画材料的特性，也不意味着孤立地讲究技法，而是讲究绘画语言和漆艺语言相统一，讲究利用漆的语言去说话。罗列材料、炫耀技术当然是不好的，勉强用漆去摹拟客观物象也是不足取的。

　　增强漆画的表现性，重视漆画制作中的即兴性，也是强化漆画特性的途径之一。文人画中讲究笔情墨趣的“墨戏”，虽然不应该片面提倡，但其重视形式语言玩赏性的一面，却是可取的。如果在艰苦的漆画制作中，重视一些漆的趣味，增加一些“漆戏”的因素，对作者也是精神上的慰藉。

　　漆画作为绘画，还必须深化其绘画性。漆艺在我国具有悠久的传统，从技法到观念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但漆画作为画种的历史还很短，漆画从装饰艺术到纯艺术，对传统还要有一个再认识的过程。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很好地解决。比如，漆画技法的自由度还应该更大，漆画题材的包容量还应该更宽，漆画的精神内涵还应该更深，漆画的形式风格还应该更加多样…… 一句话，漆画的绘画性有待于开拓。

　　深化漆画的绘画性，决不意味着摹仿其他画种，更不意味着去图解生活。诚然，借鉴其他画种对强化漆画的绘画性起着相当的作用，从漆器上的花草图案到漆画中的现实生活，也标志着绘画性的加强。当我们看到了这一成绩的时候，却不应该忽略对漆艺自身的绘画语言和漆艺自身的精神内涵的挖掘。漆艺在这方面的蕴藏量也是无比丰厚的。目前漆画给人的整体印象是偏于小品，缺乏深度，我想与此有关吧。

　　强化漆画的独特性和深化漆画的绘画性，是一个长期的实践过程。历史上任何一个画种的确立和成熟，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以中国文人画为例：从唐代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说，到元代倪云林的“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论，再到明代董其昌的褒水墨贬重彩的“南北宗”主张，从清代的石涛、八大，近代的吴昌硕、任伯年，到现代的齐白石、黄宾虹……一个大师接着一个大师，一个高峰连着一个高峰，经历了1000多年，才使文人画完美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让后人发出再也无路可走的哀叹。

　　再以西洋油画为例：自12世纪发明油画颜料以来，经过了文艺复兴、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野兽主义、立体主义、抽象主义以及表现主义……大家辈出，流派纷呈。他们把油画艺术从内容的各个层面到形式的色、线、面各种因素发挥到了极致，也达到了让后人难以插足的地步。这个过程，大约也有七八百年。

　　相比之下，漆画刚刚起步，漆画还很年轻，漆画的路还很宽很长，漆画的潜力还很深很大。对中国漆画已经取得的成绩，不能要求过高。对中国漆画面临的问题，也不能估计过低。中国漆画应该更加开放地进行各种各样的探索。在形式风格方面，无论装饰或写实，无论具象或抽象，无论表现或再现，无论倾向传统或倾向前卫;在题材内容方面，无论历史或现实，无论风花雪月或社会人生，无论富有思想内涵或重于视觉愉悦，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这样，经过一个相当时期的实践，以求得漆趣和画味的统一，以求得漆画艺术品位的提升。

　　注：此文为1992年10月21日在福州《21世纪世界漆文化的展望》国际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发表于199年.2月《美术》